第十四章 并不安静的夜
胡乱应承了几句，晓华心想，你们赶紧走啊。可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走的意思，还开始了大呼小叫。
“外面凉快，小山，去，从屋里搬椅子出来，你也去，里面还有一箱矿泉水。”张知了站在院子**，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院子的主人。他们也真把村民当成了家。有站着的，有坐在花池边的水泥墩上的，几位长辈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椅子上，神态自若地接过矿泉水，打开就喝。
晓华明白他们来意思。从今天起，村主任和第一**都是张家的人，就连平时看见村委会都绕道走的本家心里面也肯定有了亲近感。
这就是招凤山村最可怕的地方。他们表面和气，但实际上按照姓氏分成了三个大团。劲松的三叔家的堂弟曾经愤恨地说：“现在咱们村就是活脱脱的三国演义！”
很多人对这种风气颇为不齿。更多的人为此却津津乐道不已。尤其是在本姓人得势的时候。
此时，他们的到来也就是想宣示本村张姓人家的风压倒了其他两位姓氏人家的风。
若不来此地，看到此情此景，真难以想象，那种古老的观念竟然还生存着，演绎着。
但他们又是最容易团结起来的村民。吕晓华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他们关于劲松近况的问题，听着几位长辈大声地讲着劲松小时候如何调皮，又如何每天早上跑到村东大柳树下看书的刻苦，他们还说起村里近年来的奇闻异事，谈笑之声飘荡在半个山坡。
居委会外的村民们没有被他们的高兴所感染，反之，他们感到的烦乱和恐慌。臭椿嫂子找到麻婶，忧虑地说：“婶子，那个晓华说的怪好听，不会糊弄咱吧？”
“咋了？”麻婶问。
“你听听，全是张家的人在村委，这也太那个了吧。”
麻婶还在想着派出所的里麻叔，不由唉了一声：“没办法啊，谁让你们马家我们王家没出一个大军官呢？”
“就先让他们高兴吧，有他们哭的时候！”臭椿嫂子跺跺脚，嘟囔着走了。
两个多小时了，还没走的意思。石屋里的方璇也颇为反感。她看着院子里兴高采烈的人们，生气地说：“哼，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赵组长买的两箱矿泉水全给报销了。”
“让他们喝吧。那水有什么好喝的，远不如煮过的泉水，真是守着好东西却不知道是好。”
“是，他们真的挺无知。我听说过有老人挎着鸡蛋去乡里卖，卖了钱给孩子买方便面，还说什么给孩子增加点营养，我的天哪，我都觉得自己穿越了。”
胡建方摇摇头。
看时间差不多了，吕晓华站了起来，说：“各位叔叔，哥哥弟弟，我第一天来，就遇到了派出所抓人，说心里话，我很难过，都是一个村的，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真心希望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也真心希望张家和王家、马家友好相处，更希望大家能支持我的工作，万一以后遇到对不起各位的事，希望大家能多多包涵多多理解。”
“嫂子，你这是说哪去了。您放心，有跟你不对付的，就找咱们。”张知了说。
吕晓华气得恨不得给他一脚。但这个时候决不能有所表现。她抱歉地笑笑：“天不早了，大家也都辛苦了一天，回家休息吧，真不好意思，我得回家看看了，直到现在我还没回过家呢。”
“哦，那真不该，俺们走了，以后有事言语一声，咱们大事干不了，跑跑腿啥的还行。”人们陆续离开了。
张知了没走。他还对吕晓华说：“嫂子，你别不高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村里工作，少不了他们的支持。”
“我知道，但是，”晓华对张知了说：“你毕竟是村主任，我呢，是第一**，咱们必须考虑其他村民的感受，是不是？”
“明白了，咱得注意影响。”张知了龇牙笑笑。
“还有，希望你以后对待所有的村民都能做到公平公正。”吕晓华说。
“尽量吧，有的人我一看见就气不打一处来。”张知了说。
“不行，不管哪位村民和你有过什么过节，你都不能另眼先看，你记住，你是村主任。”
“行行，我知道了还不行。”张知了迷惑地看了吕晓华一眼，转身走了。
吕晓华看出了张知了的不满。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回头说：“方璇，我一会就回来。”
已经九点五十了，村里人大部分都闭了灯。街上黑乎乎的，路也不平。吕晓华打开手机里的灯光，小心地走过大街，穿过胡同，来到村西头的家中。
院里没有亮光。公公婆婆都已经休息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打扰老人。她怀着歉意返回了村委。
石屋的灯已经关了。里面闪着手机的亮光。胡建方原来和赵组长住在石屋里，睡行军床。现在吕晓华来了，和方璇挤在石屋西边更小的石屋里。作为宿舍的小石屋对面便是厨房。
吕晓华每年来村里四五回，还从没进过村委会。今天又是匆忙之间进了村委会，没顾得上仔细看。
这哪像村委会啊，根本就是一个小户人家的院子，和住户院子唯一不同的是，大门两侧的南墙上立着两幅宣传栏，再就是左右两侧的小石屋墙下各有两个水泥墩，中间种着一些花草。
站在院子里，晓华悄声给爸爸打了电话。小军已经睡着了，今天很乖。晓华心底又涌起一阵歉意。
她想找劲松聊聊。可劲松的手机关机了。想必今晚他值班或者执行任务。她敲敲门，走进小石屋。
小石屋里点着电子蚊香。方璇也烧好了热水。吕晓华简单洗了洗，躺在了床上。
“头儿，累吧？”方璇眼睛离开了手机。
“还行，你呢，习惯这边生活了吧？”吕晓华问。
“能说实话吗？”方璇说。
“必须实话啊。”
“没习惯。头儿，真习惯不了，太不方便。”
“是啊，我也觉得。洗澡，上厕所都是难事，可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先忍忍吧。”
“唉，没办法，谁让我们摊上这活呢。”方璇说：“我一个月没回家了，真怀念城里。”
“什么情况？”吕晓华惊奇地问。
“唉，赵组长是个工作狂人，他总是教导我们，先紧后松。”方璇说：“领导不会去，我们怎么好意思回？赵组长还总是让我们制定各种方案。”
“嗯，有道理。”吕晓华顿了一下，又说：“但工作也讲究劳逸结合，周末你和建方回家休息。”
“那您呢？”
“我就不用了，到时候我爸妈带儿子过来，反正这里也有家。”吕晓华说：“等忙过这段时间，周末咱们一起回去。”
“那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我和建方周末都可以回城？”
“休息是应该的啊。”
“晓华姐万岁！我这就给建方发微信。”
一会儿，方璇又弱弱地问了一声：“晓华姐，建方问，赵组长遗留下的各种方案还继续完善吗？”
“既然开头了，那就继续吧，我相信赵组长的能力。”晓华说。
“收到！”方璇高兴地说：“我和建方还真担心，真怕以前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晓华姐，我觉得你不仅是好人是能人，还是实实在在干事的人。”
“好了，不要再恭维我了，我也只是普通的女人。”晓华笑呵呵地说。
按节气已经立秋十多天了。山里的夜很快凉了下来，也很安静，能听到院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晓华睡不着。这一天她从城里来到了招凤山，环境的改变叫她像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招凤山村并不陌生，但住在村委会里，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村里的人也仿佛都需重新认识一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吕晓华收起思绪，听见方璇床上还有动静，睁开眼，看见方璇还在玩手机，问：“方璇，你干嘛呢？”
“和胡建方吃鸡呢。”方璇轻声地回答：“头儿，有事么？”
“没事，你们玩吧。”吕晓华转过头来，又想了一会工作，随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